李霁野散文选
李霁野简介:(1904~1997)安徽霍邱人。中共党员、民进成员。1927年肄业于燕京大学中文系。历任河北天津女师学院、辅仁大学、百洲女师学院、台湾大学外语系教授、系主任,南开大学外语系名誉主任。天津市文化局局长,天津市文联主席,全国第二、三、四、五、六届政协委员。
1924年译完俄国安特列夫的《往星中》,向求教,结识鲁迅;此后组成未名社。1929年秋到北京孔德学校任教。1930年到1937年间,一直担任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英语系主任。这几年继续翻译了《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等世界名着。抗战期间,他先在北平辅仁大学任教,1943年到重庆,先后在复旦大学和白沙女子师范学院任教。1946年秋,应许寿裳邀请,到台湾省编译馆编译西洋文学名着并兼任台湾大学教授。1949年9月到天津南开大学任外语系教授、系主任,1981年离休。
解放后,还担任过天津市文化局局长、市政协副主席、天津市文联、作协副主席等职。
《岳麓山和桔子洲头》
长沙的岳麓山是我早在少年时代,就已经耳闻神往的地方。我的小学同班同学韦素园曾在长沙过,参加过学生运动。我们几个同学在故乡围炉夜话的时候,他像说故事一样,谈到学习和学运的情况,也不止一次谈到岳麓山的景物。因此,岳麓山在我听焉一直是一个很亲切的的地名。
世事沧桑,他早已不幸逝世了。
十几年前,一个在抗日战争时期结识的朋友在岳麓山定居,来信把岳麓山和桔子洲头的的景物,描绘成一幅多么令人神往的画图呵!
毛泽东主席的词《长沙》,更引起我对于富有诗情画意的岳麓山和桔子洲头的向往。
一九六三年五月,我初访长沙,会晤旧友,畅谈往事,也到岳麓山一游。我只在爱晚亭旁徘徊一会,远远看望桔子洲头和湘江,没有向岳麓山高处攀登,也没有到江边了望,因为天色已近黄昏,还在下着蒙蒙细雨,我没有欣赏到明媚的山光水色,但是仿佛看见了蒙着轻纱的西子,自是另外一种境界。我想,今天未尽丘壑美,留得青山他日来吧。
时光真好像"白驹过隙",十五六年匆匆过去了。中华民族经历了许多可悲的灾难,度过了许多艰苦的岁月!但是暴风雨过后,中华民族息息相关的革命胜地。这篇短文只略记我游岳麓山和桔子洲头时思想感情的点滴。
我们游岳麓山,首先到爱晚亭。因为亭的周围枫树很多,一到秋季,"层林尽染",风景如绘,所以亭名原显秋叶。清代诗人袁子才以为此地风光,很像杜牧在一首诗中所写的境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就把亭名改为爱晚了。现在"爱晚亭"三个字是毛泽东主席题写的。在绕亭缓步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有布谷的鸣声。这鸣声引起多么丰富的诗的联想!布谷总爱在树林深处深处鸣叫,是很不容易看见的鸟,多年中我只见到过一次,还说不准是否真是它。它远不如黄鹂容易识别,这种可爱的歌鸟,我却是多次听过见过。虽然我很爱读英国哈德生写鸟的文章,关于鸟的知识却很少,只知道布谷不自己孵雏,形体酷似杜鹃,很容易混淆。我在四川听到过一种鸟鸣,友人告诉我那是杜鹃,但我没有看见过。虽然两种鸟的鸣声很不相同,我也往往对它们分不开彼此。在我写的一首绝句初稿中,我就给它们张冠李戴了。
岳麓山并不很高,虽然友人好意劝阻,我也缓步上了山顶。因为有轻雾,远望看不清长沙全市。这里有一口白鹤泉,据说原有一双白鹤,在井旁一株银杏树上栖宿。以后白鹤杳无踪影,银杏树也被电火焚枯。人们因为怀念白鹤,在井亭的天花板上绘画了两只,亭亭玉立,栩栩如生。据说饮了泉水,不能永生,也可长寿。至少用泉水浇银杏树,多年前树就发出新枝了。至于白鹤,传说仙人骑着各天了。
这白鹤仙游的传说,自然引人想起崔颢吟咏的黄鹤楼的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
从黄鹤楼,我又自然联想到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情感真挚,诗艺精湛,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友谊诗情,相得益彰。
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岳麓山,去游览桔子洲头。一进门,满园桔花清香扑鼻,仿佛向我们表示亲切的欢迎。湘江岸上已经建立一亭,可以在那里了望江景,我远远看到一叶孤帆向天际缓驶,上引的便形象地呈现到我的心头。
离亭不远,已砌起一壁,上面用金字摹写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在词中所写的环境中,吟咏这首杰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这滋味当然不同于旧词人所歌咏的那种情调。这里所描写的大自然及自然界中的事物都富有青春朝气,便读者精神焕发,心胸开阔:有的生气勃勃,自由自在地活动着--"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无生命的也以动态呈现在读者眼前--"百舸争流……浪遏飞舟"。在这样环境中,一群新时代的青年,既能"激扬文字",又敢"粪土当年万户侯",像一群海燕,在风起云涌的高空飞翔,像一列巨鲸,在白浪滔天的湘灌突进。这是一幅象征新时代的多么壮美的画图!这使人不欢呼:"数风人物,还看今朝!"这首词富民族风格,题写在这里是十分适宜的。这使我想到,中国的庭园艺术丰富多彩,有特殊的民族风味。桔子洲头正在建造,应当吸取别处庭园的优点,结合地方的特色,把它建成有民族色彩的清幽美丽的公园。诗壁如用大理石镶边,上覆飞檐绿蓝琉璃瓦的顶,似乎比现在的形式好。
反复吟咏,有些诗句似乎有了新的意义。"粪土当年万户侯"使我想到当年军阀内战的悲惨历史,联想到北伐战争。这次北伐,不是因为国共合作,才取得初步吗?顺着中国革命史,不能不联想抗日战争。不是因为国共合作,民族统一,才取得抗日的最后胜利吗?大敌当前,一个民族合则安,分则危,不是我们应当记取的严酷的历史教训吗?忘记这些教训,违反历史的规律办事,到头来是要万年遗臭,身败名裂的!
在长沙停留了五天,终于不得不同旧友话别了,彼此很觉依依,只好相约再会以自慰。几日的感受,诗的联想,促使我走笔急就了两首诗。《赠别友人》虽然是借用了几个诗人的辞句和意境,抒写的却是真情实景。《感时》或者也可以稍稍表达全国人民的心声吧。
赠别友人
孤帆望尽故人心,湘水悠悠远客情。难得他乡逢知已。杜鹃且住一声声。
感时
几番危局曾同舟(),恩怨何消计不休!记取脊令诗大义,和平统一值追求。
叶灵风:憔悴的弦声
每天,每天,她总从我的楼下走过。
每天,每天,我总在楼上望着她从我的楼下走过。
哑默的黄昏,惨白的街灯,黑的树影中流动着新秋的凉意。
在新秋傍晚动人乡思的凉意中,她的三弦的哀音便像晚来无巢可归的鸟儿一般,在黄昏沉寂的空气里徘徊着。
没有曲谱,也没有歌声伴着,更不是洋洋洒洒的长奏,只是断断续续信手拨来的弦响,然而在这零碎的弦声中,似乎不自己的流露出了无限的哀韵。
灰白的上衣,黑的裤,头发与面部分不清的模糊的一团,曳着街灯从树隙投下长长的一条沉重的黑影,慢慢的在路的转角消灭。似乎不是在走,是在幽灵一般的慢慢的移动。
人影消灭在路角的黑暗中,继续的弦声还在黄昏沉寂的空气里残留着。
遥想在二十年,或许三十年以前,今日街头流落的人儿或许正是一位颠倒众生的丽妹,但是无情的年华,听着生的轮转,毫不吝啬的圆剥了这造物的杰作,逝水东流。弦声或许仍是昔日的弦声,但是拨弦的手决不是昔日的纤手了。
黄昏里,倚在悄静的楼头,从凌乱的弦声中,望看她蠕动的黑影,我禁不住起了昙花易散时怜惜。
每天,每天,她这样的从我的楼下走过。
每天,每天,我这样的望着她从我的楼下走过。
几日的秋雨,游子的楼头更增加了乡思的惆怅。小睡起来,黄昏中望着雨中的街道。灯影依然,只是低湿的空气中不再有她的弦响。
雨晴后的第一晚,几片秋风吹下的落叶还湿粘在斜阶上不曾飞起,街灯次第亮了以后,我寂寞的倚在窗口上,我知道小别几日的弦声,今晚在树阴中—定又可以相逢了。
但是,树阴中的夜色渐渐加浓,街旁的积水反映着天上的秋星,惨白的街灯下,车声沉寂了以后,我始终不曾再见有那一条沉重的黑影移过。
雨晴后的第二晚,弦声的消寂仍是依然。
秋风中的落叶日渐增多,傍晚倚了楼头,当着萧瑟的新寒,我于乡怀之外不禁又添了一重无名的眷念。
这几日的秋风更烈,窗外的两棵树有几处已露出了光脱的秃干。傍晚的街灯下,沙沙的只有缤纷的落叶,她的弦声是从不曾再听见过了。
秋光者了,憔悴的弦声大约也随着这憔悴的秋光一同老去了。我这样喟然叹着。
每天,每天,我仍是这样的倚在我的楼上。
每天,每天,()我不再见她从我的楼下走过。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八日
李霁野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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