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凤:闲居
《双凤楼随笔》之八
下雨时关上窗子,天晴了重行打开,这是谁都能理会的事。但是窗子在下雨时依旧开着,天晴了仍然被关着的也是很多。
至于我,见了太阳出来,早一刻因雨而关上的窗子此刻又打开了。这样,你们该不能再说我是不识时务的吧?我不仅是识时务,我还能追随而适应时务哩!
孩子被母亲打着的哭声,从对面矮屋门口越过小池传进我初开的窗子来了。孩子,你太不识时务,你的哭声阻碍了我窗口空气的流通。
我居然能提到空气,这又是我识时务的明证。空气的名词是受过科学洗礼的人才知道的。
但是,“近来外面的空气不很好”,这也是关于空气的,这句话你也懂么?
愧我浅薄,我不能回答。我只知道屋里的空气,我不知道外面是怎样。
至于屋外,几天炎热,墙外弃着的几口枯棺已经被新生的野草遮住了。开辟草莱的人,正在那里填池筑篱极力的向这块无主的坟地侵占。
本来住在此地的我们,()所怕的只是夜里有名无实的鬼,但是此刻有白昼里有名又有实的人了,这是更可怕的,于是房东给我们的短墙缠上了铁丝网,使我们变成了帝国主义者。
我说,池上的浮萍啊,不要胆怯,在你将池面侵占满了之后,尽管向我们的墙里侵来,我们是同道的。
浮萍首肯了,但实际上有侵占野心的并不是浮萍。他是漫然答应的。这不负责任者!
向坟地建筑房屋,这是活人对于死人的侵占。
在闹市和路旁树立纪念碑铜像,这是死人对于活人的侵占。
至于近日那绵亘南北的大出丧,则又是不肖的活人利用了死人向同类侵占了。
呸!那是大出丧么?你又太不识时务了。
叶灵凤:霉的素描
《双凤楼随笔》之七
梅雨期内。什么东西都发了霉,心境似乎也一样的蒙上了一层绿菌。
拈起了笔,蘸上墨水,想在摊在面前已经许久了的原稿纸上写一点东西,但是除了笔尖上饱含的墨水外,什么都是空洞,什么也写不下。
窗外是骤雨初晴的灰白色厚绵绵的天空,靶子场射击练习的枪声像啄木鸟声一样的从低湿的空气里传来。听了这脱脱的枪声,像睡在鼓里听着鼓声一样,使人分外感到沉滞。
墙头上斑驳的雨痕,给云隙透下来的阳光渐渐晒干了,但是狭长的水点还未完全从墙上消灭之先,软弱的阳光中又夹着毛一样的细雨了。
正是这样,在这样的天气中,一切都是劳而无功,不能消灭的不仅是墙上的雨点。
我从架上随意的抽下一册书,想从上面获到一点不意的新鲜的刺激,但所见的只是书脊上昨日所拂去的霉点今朝又新生霉的个性似乎比苍蝇还要执拗。
虽然是在下午,窗下池塘里的青蛙仍在断续的低唱。池塘的面积是一日一日的给人类侵占作垃圾场了,青蛙的鸣声里似乎也含着一种哀怨。
一只蜗牛负着沉重的壳在窗外墙上向了屋檐缓缓的爬着。
我要这样的决定了,我说,蜗牛爬到屋檐的时候,我的笨重的笔尖也要爬到洁白的纸上。
蜗牛与屋檐的中间只有二尺的距离,但是这二尺的距离在胆小而又迟钝的蜗牛脚下却是一道悠远的行程。况且,谁又能保证这风云莫测的长途上不会有意外的危险。
果然,见着蜗牛只有几寸()的距离就要达到它的目的地了,我便低头筹想着我要选取的题材;但是待我第二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空白的墙上只有一条蜿蜒的湿涎,蜗牛显然是功败垂成的遭了意外了。
白铁的水落上停了一只麻雀,似乎像刚才吃了什么似的在擦嘴。
是早已登了彼岸?是中途突然堕下?是饱了雀儿的馋吻?
“杨梅——水蜜桃”,在水果贩哀求似的喊声中,窗外沙沙的又来了一阵急雨。
我绝望了。投下笔,我愤然的站了起来。
六月二十五日下午
叶灵凤: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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