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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林:适之先生和我的关系
谈起适之先生和我的关系,有同乡和师生的两层。胡先生是徽州绩溪人,我是太平县一个包围万山中地名“岭下”村庄的人。论地理很接近。周围“岭下”二十里内,言语自成系统,但和徽州话还是差得很远。假如我打起乡谈,胡先生大概听得懂,胡先生若说起他那绩溪土白,我便半句也弄不明白了。现代人对乡土观念已甚淡泊,胡先生是个世界主义者,岂屑为乡土狭小圈子所束缚?我虽不配称为世界主义者,可是常认中国人省籍关系、亲属关系等,极妨碍政治的进步,因之乡土观念也极不浓厚。不过觉得我们安徽能产生胡适之先生这样一位人物,私衷常感骄傲,那倒是不免的。
我之崇敬胡先生并不完全由于同乡关系,所以这一层可以撇开不谈。
说到师生关系,也很浅。我只受过胡先生一年的教诲。那便是民国八年秋,我升学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国文系的事。胡先生在我们班上教中国哲学,用的课本便是他写的那本《中国哲学史》上卷。我的头脑近文学不近哲学,一听抽象名词便头痛。胡先生那本哲学史所讲孔孟老墨,本为我们所熟知,倒也不觉烦难,不过当他讲到墨经所谓墨辩六篇,我便不大听得进了。再讲到名家坚白同异之辨,又《庄子》天下篇所学二十一例,更似懂非懂了。胡先生点名时,常爱于学生姓名下缀以“女士”字样,譬如钱用和女士、孙继绪女士……,尝使我们听得互视而微笑。他那时声名正盛,每逢他来上课,别班同学有许多来旁听,连我们的监学、舍监及其他女职员都端只凳子坐在后面。一间教室容纳不下,将毗连图书室的扇槅打开,黑压压地一堂人,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倾听这位大师沉着有力、音节则潺潺如清泉非常悦耳的演讲,有时说句幽默的话,风趣横生,引起全堂哗然一笑,但立刻又沉寂下去,谁都不忍忽略胡先生的只词片语。因为听胡先生讲话,不但是心灵莫大的享受,也是耳朵莫大的享受。
杜威先生来华演讲,每天都是胡先生担任翻译,我也曾去听过一二次。杜威的实验主义当时虽曾获得学术界的注意,并有若干演讲纪录刊布出来,却引不起我钻研的热情,实际上是由于我的哲学根底太浅,不能了解的缘故。
记得某晚有个晚会,招待杜威,胡先生携夫人出场。胡夫人那时年龄尚不到三十。同学们以前对我说她比胡先生大上十岁,并立一起有如母子,那晚见了师母容貌,才知人言毫不正确。师母的打扮并不摩登,可是朴素大方,自是大家风范。
可惜胡先生只教了我们一年,便不再教了。我生性羞怯,在那上课的一年里,从来不敢执卷到胡先生讲桌前请教书中疑义,更谈不上到他府上走动,胡先生当然不大认识我。他桃李满天下,像我这样一个受教仅一年的学生,以后在他记忆里恐怕半点影子都不会有——但胡先生记忆力绝强,去年九月间,我赴南港,他同我谈女师大旧事,竟很快喊出他教过的国文系好几个同学名字。我以后即不稍露头角于文坛,也许胡先生仍然依稀记得有这样一个学生哩。
民国十七年我在上海,胡先生那时在中国公学任校长,家住江湾路。我曾和一个同学去拜望他,并见师母。胡先生正在吃早餐,是一碟徽州特制麦饼,他请师母装出两盘款待我们。他说:徽州地瘠民贫,州人常到江浙一带谋生活,出门走数百里路,即以此饼作糇粮,所以这种饼子乃徽人奋斗求生的光荣标志。我后来在《生活周刊》上写了一篇谒见胡先生的报道,谈及麦饼故事。后来在某种场合里遇及胡先生,他称赞我那篇文章写得很不错。大概从此脑中有了我的印象了。后来胡先生翻译一篇小说,题目好像是《米格儿》,是说一个女子不负旧盟,愿意终身伺候残废丈夫的故事。我又在《生活周刊》上赞美,以为此类文章对于江河日下的世风,大有挽转功效。胡先生第二次又翻译了一篇性质相类的小说,曾于小序中提及我的名字,说苏雪林女士读我所译的《米格儿》,写信鼓励我多译这类文章,我也打算译几篇云云。胡先生对于一个学生竟用起“”的字眼,你看他是怎样谦虚!
在那几年里,胡先生一有出版的新着作,一定签上名字送我,如《白话文学史》、《词选》、《庐山游记》、《胡适论学近着》等,他主编的《努力周报》、《独立评论》,每期都由发行部给我寄来。可是我为人极为颟顸,又奇嫩无比,接到他寄给我的新着,竟连道谢信都不回他一封。即如我在收到他替我撰写的一副(联文见我近着《台北行》“春风再坐”一节),也未有只字称谢。好像胡先生欠了我的东西,应该偿还。这些事我现在回忆起来,疚心之极,可是当时的胡先生却一点也没有怪我。气量之宽宏,古今学者中试问有几?
抗战发生后,胡先生奉命赴欧美宣传,我们没有再通信。直到三十八年,五月间,我毅然离开武汉大学十八年的岗位,到了上海。听说胡先生那时也在上海正准备出国,打听到他住址去谒见他。胡先生对待我非常亲热,说我写的那封劝他快离北平的信,太叫他感动了。我一共见了他两次,第三次我自杭州游览西湖回,带了一大包龙井茶叶和二包榧子送他。他出门去了,留条托侍役转送,也未知他究竟收到没有。
我以前写信给胡()先生,仅称“适之先生”,自一九五二年胡先生来台湾讲学,我写信和当面说话,便改称“老师”了。自己年龄渐长,阅历渐深,“价值观念”也愈明了,对胡先生学问、人格愈来愈尊敬,觉得非这样称呼于心不安。记得一九五九年夏胡先生在师范大学毕业会上演讲,我那一年为疗治目疾,也在台北,听讲时恰坐在前排。胡先生演讲当然是关于师大毕业生为人师之道,不知怎么,胡先生忽然说为人师不易,他自己教书三十年,不知自己究竟给了学者多少好处,所以听人称他为师,每觉惶愧。譬如他所教的北京女师大国文系,出了好几个人才,像女文学家苏雪林,到于今还“老师”、“老师”地称呼他,真叫他难以克当。胡先生说时望着我笑,在台上的杜校长及其他几个也望着我笑,羞得我连头都抬不起。后来杜校长在他办公室招待胡先生等,我恰从门口走过,胡先生欠身对我打招呼,意欲我入内共享茶点,我竟匆匆走过了。我的羞怯天性至老不改,而大师之如何的“虚怀若谷”也可以更看出来了。
我对胡先生的尊崇敬仰,真是老而弥笃。记得去秋在南港胡先生第二次请我吃饭时,我坐在他客厅里,对着胡先生,受宠若惊之余,竟有一种疑幻疑真的感觉。、朱熹、王阳明往矣,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及历代若干有名哲人学者也都不可再见,而我现在竟能和与那些古人同样伟大的人,共坐一堂,亲炙他的言论风采,岂非太幸运了吗?谁知这种幸运竟也不能维持多久,胡先生也作了古人了。
(选自《苏雪林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
苏雪林:童年琐忆:玩具和小动物
古代希腊人将世界分为四个时代:一、黄金;二、白银;三、黄铜;四、黑铁。一个人自童年至于老大,这四个象征性的分期,又何尝不可以适用呢?我们生当童年,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穿衣吃饭,有父母照料,天塌下来,有长人顶住,那当然是快乐的了;近代的儿童,更是人中之王,爷娘是他们最忠实的臣仆,鞠躬尽瘁地伺候着这些小王子、小公主。你没有读过美国人所写的一篇脍炙人口,转载不绝的文章吗?一个做父亲的人,因为他的儿子过于淘气,呵责了他几句,晚间那父亲良心发现,跪在孩子熟睡的床前,流着眼泪,深自忏悔。他们对于父母若能这样,岂非大大孝子?然而文章的主题是儿女,便足以赢得读者普遍的同情,写父母,也许读者会不屑一顾,无怪人家说美国是儿童的乐园,中年的战场,老年的地狱。
因此说儿童时代是那闪着悦目光辉的黄金,谁也不能否认,美国人的儿童的时代,更可说是金刚钻吧!
我的童年是黯然无光的,也是粗糙而涩滞的,回忆起来,只有令人愀然不乐,决不会发生什么甜蜜回味,正是黑黝黝的生铁一块。原因我是一个旧时代大家庭的一分子,我们一家之长偏又是一个冷酷专制的西太后一般的人物。我又不幸生为女孩,在那个时代,女孩儿既不能读书应试,荣祖耀宗,又不能经商作贾,增益家产,长大后嫁给人家,还要贴上一副妆奁,所以女孩是公认的“赔钱货”,很不容易得到家庭的欢迎。若生于像我家一样的大家庭,儿童应享的关切、爱护,都被最高一层的尊长占去了——他们也不是有心侵占,中间一层,即儿童的父母,整个心灵都费在侍奉尊长上,已无余力及于儿童而已。像那种“敬老不足,慈幼过度”的美国文化,我只觉得好笑,并觉可嫌;像我们过去时代,完全剥夺儿童的福利,作为尊长的奉献,也是不对的。怎样折衷至当,实现一个上慈下孝,和气冲融的家庭制度,那则有需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不过这是另外的问题,现在不必在这里讨论。
感谢天心慈爱,幼小时让我生有一个浑噩得近于麻木的头脑,环境虽不甚佳,对我影响仍不甚大;我仍能于祖母,即那位家庭里的慈禧太后,无穷的挑剔、限制、苛责之中,逃避到自己创造的小天地内,自寻其乐,陶然自得。
在七八岁以前,我和几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叔父、哥弟混在一淘,整天游戏于野外,钓鱼、捕蝉、捉雀儿、掏蟋蟀;或者用竹制小弓小箭赌射、木刀木枪厮杀。我幼时做竹弓箭颇精巧,连最聪明的四叔都佩服我。先找一条两指阔的刚劲的毛竹,用锋利小刀削成需要的粗细厚薄,弯作弓形。弓的中部把手处,还要加上一层衬子,麻索紧缚,增加弓的弹力,弓的两端刻凹槽,扣上一条纤绳(牵船用的苎索,最坚牢)作弦,便成了一把可爱的小弓。若遇见衙署里喊来油漆匠来油漆什么,请漆匠给我的弓上一层红漆或黄漆,那把弓便更美观了,甚至有点像真的弓了。
箭的制作更不容易。先将竹片削成小指粗的竹枝,一尺五寸长短,两端都划一条深槽,一端嵌进鸡毛一片,算是箭羽,另一端嵌入敲平磨成三棱形的大铁钉一枚,算是箭镞,均用坚索缠紧,加漆。同样做十余枝,便成了一箙箭。安上带子,将那布箙佩在肩上,整天和男孩子们比赛射艺。我的箭法很准确,射十箭,中靶可得四五。诸叔弟兄的弓箭都是我替做的,没有什么报酬。有时他们把玩厌了的木鸡泥狗,给我一两件,便可使我发生莫大的满足与喜悦。
后来小气枪也流入我们这古旧的家庭,我们又争学着练枪。大哥教我怎样瞄准,觉得比弓箭更易中的。我于是也和当时的清政府一样,革新军备,舍弓矢而言枪炮了。记得有一回祖父拟在花厅问案(县官有懒于升堂办公,则以便服在会客厅中办。此类客厅,当时名为“花厅”),我手持一管小气枪跑过厅外,有几个卫兵站在那里,望着我笑,我要他们知我的枪法,立定,对着数丈外的柱子瞄准,砰然一声,弹中于柱,诸兵始相顾错愕,赞美道:“看不出这小小姑娘,竟有这样手段。”
抗战时,我随国立武汉大学流寓四川乐山,一日见公园里有以气枪赌彩者,见游人不多,一时童心来复,打了三枪,得了三件彩物。一九五○年在法京巴黎,偶过游戏场,试弓箭失败,因为弓劲太强,拉不动。试气枪,三次中得彩二次。
十岁后,我开始过深闺生活。后院一座小园,成为我的世界。每日爬在一株大树上,眺望外边风景,或用克难方式在树的横柯系一索一板,荡秋千玩耍。再不,便挑泥掘土,栽花种草,学作最简单的园艺。
母猫生了小猫,我可有了伴侣了。喂饭,除秽,替猫捉跳蚤,刷毛,布置窝巢,都由我一手包办。终日营营,不惮其烦。后来那只母猫,因病而死,小猫日夜悲鸣,我这个小保姆不得不负起乳哺的责任。幸而那几只小猫已不乳可活,无须我为它们冲调牛乳,否则简直要磨难死了我。因鹰牌罐头炼乳,那时食品店虽已有售,一般却视为珍品,普通人家的婴儿都享受不到,又何况于猫犬?
猫儿原是聪慧动物,失母幼猫便会将它们的保护人当作母亲看待。它们好像视我为同类——一只不长毛的大猫——一举一动都模仿着我,有如儿童之模仿大人。我将走出庭院,它们便踊跃前趋,在我那亲手布置的小园里和我扑蝴蝶、衔落花,团团争逐着捉迷藏,玩得兴高采烈。我一进屋子,它们也都蜂拥跟着进来,决不肯在外逗留分秒。我虽没有公冶长的能耐,能晓禽言兽语,但猫儿与我精神上的冥合潜通,却胜于言语十倍。它伸出小头在你脚颈摩擦,是表示巴结;它在你面前打滚,是表示撒娇;当你拥猫于怀,它仰头注视你良久,忽然一跳而起,一掌向你脸上扑来,冷不防会吓你一跳。但你无须担心猫爪会抓破你的脸,或伤了你的眼睛。那爪儿是藏锋的,比什么大书法家还藏得好,又非常准确。猫儿好像知道“灵魂之窗”对于人的宝贵,从来不会扑到你的眼睛上。总之,那一掌扑来时形势虽猛,到你脸上时却轻,轻得有如情人温柔的摩抚。每只猫儿都会这样同主人玩,都玩得这么美妙。它们虽每事模仿着我,这些事却都是“无师自通”的,连我想模仿它们也惭愧做不到。大概这便是所谓生物的本能。听说某心理学家主张推翻“本能”代以“”,唯物论者当然要热烈赞同,我却要根据幼时与小猫相处的经验,坚决反对!
当我偶然不在后院,婢女们打了我的猫,我回来时,那只猫儿会走到我面前,竖起尾巴,不断呜呜地叫,好像受了大委屈似的。我便知道它准挨了谁的扫帚把了。追究起来,果然不错。大家都很诧异,说我的猫会“告状”,从此相戒不敢再在背后虐待我的猫。
这一群可爱的小动物,白昼固不能离我片刻,晚间睡觉也要和我共榻。又不肯睡在脚后,一个个都要巴在我的枕边,柔软的茸毛,在我颈脖间擦着,撩得我发痒难受;它们细细的猫须,偶然通入我鼻孔,往往教我从梦中大嚏而醒。可是,我从来没有嫌厌过它们,对它们宣布“卧榻之畔,岂容酣睡”,而将它们驱出寝室以外。
猫儿长大到三四个月,长辈们说只留一只便够,其余都该送人,我当然无权阻止,富于男性从来不哭的我,为了爱猫的别离,不知洒了多少悲痛的眼泪!
我说自己幼时颇似男孩,那也不尽然,像上述与小猫盘桓的情况,不正是女孩儿们的事吗?此外我又曾非常热心地玩过一阵“洋囝囝”。于今回忆,这才是最不含糊的女孩天性的流露。
所谓洋囝囝便是外国输入的玩偶,在当时这类玩偶也是奢侈品,街上买不到,只女传教士们带来几个当礼物送人。我祖母便曾由女教士处接受过几个。她视同拱璧,深锁橱中,有贵客来才取出共同展玩一次,我们小孩可怜连摸一下都不被允许。
有一位婶娘不知从什么旧货摊花一二百文钱买到一个洋囝囝,脸孔和手足均属磁制,一双蓝眼可以开阖,瞳孔可以很清楚地反映出瞳人,面貌十分秀美而富生气,比之现在布制的、赛璐珞制的,精致多多。只可惜,脑壳已碎,衣服污损,像个小乞丐的模样。婶娘本说要替它打扮,一直没有工夫。我每天到那婶娘屋里,抱着玩弄,再也舍不得离开,搞得她百事皆废,她实在受不住了,一天对我说:“小鬼,你爱这洋囝囝便拿去吧,别再像只苍蝇,一面嗡嗡地哼,一面绕着粪桶飞舞,你教我厌烦死了!”我抱回那个洋囝囝,用棉花蘸着水将它的头脸手足擦洗干净,半碎的脑壳用硬纸衬起,头发又乱又脏,无法收拾,爽性剪短,使它由女孩变成男孩。向姊姊讨了点零绸碎布,替它做了几件衣服。从来不拈针引线的人,为了热爱洋囝囝,居然学起缝纫来。家人皆以为奇,佣妇婢女更嬉笑地向外传述:“二孙小姐今日也拿针了!”当时县署里若发行小型报纸,我想这件事一定被当作“头条新闻”来报道的。
我替洋囝囝做衣服不算,还替它做了一张小床,床上铺设着我亲自缝制的小棉被,小枕头。可惜限于材料无法替它做帐子。姊姊取笑说,晚上蚊子多,叮了你的囝囝怎办?我虽不大懂事,也知蚊喙虽然锋利,却叮不动囝囝的磁脸,但为着过分的爱护,只有带()着囝囝在自己床上睡。
我又曾发过一阵绘画狂,此事曾在他文述及,现无庸重复。
现在回想儿童时代之足称为黄金者,大概除了前述无忧虑之外,便是兴趣的浓厚。儿童任作何事,皆竭尽整个心灵以赴,大人们觉得毫无意义的事,儿童可以做得兴味淋漓,大人觉得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儿童则看得比整个宇宙还大。从前梁任公先生曾说:“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含的一种元素名叫 ‘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的仅有一个零了。”其实何止任公先生,任何人也是如此的。人之所以能在这无边苦海一般世界生活着,还不是为了有“趣味”的支持和引诱。趣味虽有雅俗大小之不同,其为人类生存原动力则一。儿童时代玩耍是趣味,青年则恋爱,中年则事功名誉,老来万事看成雪淡,似乎趣味也消灭了。但老年人也有老年人认为趣味之事,否则他们又怎样能安度余年呢?
苏雪林:适之先生和我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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