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北平的印象和感想

ID:59444

时间:2021-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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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文:北平的印象和感想

  ——油在水面,就失去了粘腻性质,转成一片虹彩,幻美悦目,不可仿佛。人的意象,亦复如是。有时平匀敷布于岁月时间上,或由于岁月时间所作成的幕景上,即成一片虹彩,具有七色,变易倏忽,可以感觉,不易揣摩。如泡沤,如露亦如电,唯其如此,转令人于生命一闪光处,发生庄严感樱悲悯之心,油然而生。

  十月已临,秋季行将过去。迎接这个一切沉默但闻呼啸的严冬,多少人似乎尚毫无准备。从眼目所及说来,在南方有延长到三十天的满山红叶黄叶,满地露水和白霜。池水清澄明亮,如小孩子眼睛。一些上早学的孩子,一面走一面哈出白气,两只手玩水玩霜不免冻得红红的。于是冬天真来了。

  在北方刚大不相同。一星期狂风,木叶尽脱,只树枝剩余一二红点子,挂枝柿子和海棠果,依稀还留下点秋意。随即是负煤的脏骆驼,成串从四城涌进。从天安门过身时,这些和平生物可能抬起头,用那双忧愁小眼睛望望新油漆过的高大门楼,容许发生一点感慨,“你东方最大的一个帝国,四十年,什么全崩溃下来了。这就是只重应付现实缺少高尚理想的教训,也就是理想战胜事实的说明,而且适用于任何时代任何民族。后来者缺少历史知识,还舍不得这些木石砖瓦堆积物,重新装饰它们,用它们来点缀政治,这有何用?……”也容许正在这时,忽然看到那个停在两个大石狮子前面的一件东西,八个或十个轮子,结结实实,一个钢铁管子,斜斜伸出。

  这一切,虽用一片油布罩上,这生物可明白,那是一种力量,另外一种事实——用来屠杀中国人的美国坦克。到这时,感慨没有了。怕犯禁忌似的,步子一定快了一点,出月洞门转过南池子,它得上那个大图书馆卸煤!还有那个供屠宰用的绵羊群,也挤挤挨挨向四城拥进。说不定在城门洞前时,正值一辆六轮大汽车满载新征发的壮丁由城内驶出来。这一进一出,恰证实古代哲人一生用千言万语也说不透彻的“圣人不仁”和“有生平等”——于是冬天真来了。

  就在这个时节,我回到了一别九年的北平。心情和二十五年前初到北京下车时相似而不同。我还保留二十岁青年初入百万市民大城的孤独心情在记忆中,还保留前一日南方的夏天光景在感觉中。这两种绝不相同的成分,为一个粮食杂货店中收音机放出的京戏给混和了,第一眼却发现北平的青柿和枣子已上市,共同搁在一辆手推货车上,推车叫卖的“老北京”已白了头。在南方,时常听人作新八股腔论国事说,“此后南京是政治中心,上海是商业中心,北平是文化中心。”

  话说得虽动人,并不可靠。政治中心照例拥有权势,商业中心照例拥有财富,这个我相信。因为权势和财富都可以改作“美国”,两个中心原来就和老米不可分!至于文化中心,必拥有知识才得人尊敬,必拥有文物才足以刺激后来者怀古感情因而寄希望于未来。北平的知识分子的确不少,但是北平城既那么高,每个人家的墙壁照例又那么厚,知识能否流注交换,能否出城,不免令人怀疑。历史的庄严伟大,在北平文物上,即使不曾保留全部,至少还保留了一部分。可是这些保留下来的,能不能激发一个中国年青人的生命热忱,或一种感英思索,引起他对祖国过去和未来一点深刻的爱?能不能由于爱,此后即活得更勇敢些,坚实些,也合理些?若所保留下来的庄严伟大和美丽缺少对于活人的教育作用,只不过供游人赏玩,供党国军政要人宴客开会,北平的文物,作用也就有限。给于多数人的知识,不过是让人知道前一代满人统治的帝国,奴役人民三百年,用人民血汗建筑有多大的花园,多大的庙宇宫殿,此外实在毫无意义可言。一个美国游览团的团员,具有调查统治中国兴趣的美国军官眷属,格利佛老太太,阿丽思小姐,可以用它来平衡《马可孛罗游记》所引起她灵魂骚乱的情感。一个中国人,假如说,一个某种无知自大的中国人,不问马夫或将军,他也许只会觉得他占领征服了北京城,再也不会还想到他站到的脚下,还有历史。在一个虽有历史却无从让许多人明白历史的情形下,北平的文化价值,如何使中国人对之表示应有的关心尊敬和重视,北平有知识的人,教育人的人,实值得思索,值得重新思索,北平的价值和意义,似乎方有希望让人稍稍明白!

  北平入秋的阳光,事实上也就可以教育人。从明朗阳光和澄蓝天空中,使我温习起住过近十年的昆明景象。这时节的云南,雨季大致已经过去,阳光同样如此温暖美好,然而继续下去,却是一切有生机的草木枯死。我奇怪北平八年的沦陷,加上种种新的忌讳,居然还有成群白鸽,敢在用蓝天作背景寒冷空气中自由飞翔。微风刷动路旁的树枝,卷起地面落叶,悉悉率率如对于我的疑问有所回答:“凡是在这个大城上空绕绕大小圈子的自由,照例是不会受干涉的。这里原有充分的自由,犹如你们在地面,在教室或客厅中……”“你这个话可是存心有点……”“不,早死了。讽刺和他同时死去了已多年。”可是你必然完全同意我说及的事实。这个想象的对话很怪,我疑心有人窃听。试各处看看,没有一个人。

  街上到处走的是另外一种人。我起始发现满街每个人家屋檐下的一面国旗,提醒我这是个节日,问铺子里人,才知悉和尊师重道有关,当天举行八年来第一回的祭孔大典。全国将在同一日举行这个隆重典礼。我重新想起苏州平江府那个大而荒凉的文庙,这一天文庙两廊豢养的几十匹膘壮日本军马,是不是暂时会由那一排看马的病兵牵出,让守职二十年饿得瘦瘪瘪的苏中苏小那一群老教师,也好进孔庙行个礼,且不至于想到用讲堂作马厩而情感脆弱露出酸态?军马即可暂时牵出,正殿上那些无法计数身分不明的蝙蝠,又如何处理?中国孔庙廊庑用来养马的,一定不止平江府,曲阜那一座可能更甚。这也正说明,北平、南京,师道在仪式上虽被尊敬,其他地方的教师,却仍在军马与蝙蝠之中讨生活,其无从生活也可想而知。

  我起始在北平市大街上散步。想在地面发现一二种小小虫蚁,具有某种不同意志,表现到它本身奇怪造形上,斑驳色彩上,或飞鸣宿食性情上。毫无满意结果。人倒很多,汽车,三轮车,洋车,自行车上面都有人。街路宽阔而清洁,车辆上的人都似乎不必担心相互撞碰。可是许多人一眼看去样子都差不多,睡眠不足,营养不足。吃的胖胖的特种人物,包含伟人和羊肉馆掌柜,神气之间即有相通处。俨然已多少代都生活在一种无信心,无目的,无理想情形中,脸上各部官能因不曾好好运用,都显出一种疲倦或退化神情。另外一种,即是油滑,市侩乡愿官僚侦探特有的装作憨厚混和谦虚的油滑。他也许正想起从什么三郎小村转手的某注产业的数目,他也许正计划如何用过去与某某有田、有岛活动的方式又来参加什么文化活动,也许还得到某种新的特许……然而从深处看,这种人却又一律有种的是非与义利冲突,羞耻与无所谓冲突而遮掩不住的凄苦表情。在这种人群中散步,我当然不免要胡思乱想。我们是不是还有方法,可以使这些人恢复正常人的反应,多有一点生存兴趣,能够正常的哭起来笑起来?我们是不是还可望另一种人在北平市不再露面,为的是他明白羞耻二字的含义,自己再也不好意思露面?我们是不是对于那个更年青的一辈,从孩子时代起始,在教育中应加强一点什么成分,如营养中的维他命,使他们生长中的生命,待发展的情绪,得到保护,方可望能抗抵某种抽象恶性疾病的传染,方可望于成年时能对于腐烂人类灵魂的事事物物,能有一点抵抗力?

  我们似乎需要“人”来重新写作“神话”。这神话不仅是综合过去人类的抒情幻想与梦,加以现世成分重新处理,还应当综合过去人类求生的经验,以及人类对于人的认识,为未来有所安排,有个明天威胁他,引诱他。也许教育这个坐在现实滚在现实里的多数,任何神话都已无济于事。然而还有那个在生长中的孩子群,以及从国内各地集中在这个大城的青年学生群,很显明的事,即得从宫殿,公园,学校中的图书馆或实验室以外,还要点东西,方不至于为这个大城中的历史暮气与其他新的有毒不良气息所中,失去一个中国人对人生向上应有的信心,要好好的活也能够更好的活的信心!

  在某种意义上说来,这个信心更恰当名称或叫作“野心”。即寄生于这一片黄土上年青的生命,对社会重造国家重造应有的野心。若事实上教书的,做官的,在一切社会机构中执事服务的,都害怕幻想,害怕理想,认为是不祥之物,决不许与现实生活发生关系时,北平的明日真正对人民的教育,恐还需要寄托在一种新的文学运动上。文学运动将从一更新的观点起始,来着手,来展开。

  想得太远,路不知不觉也走得远了些。一下子我几乎撞到一个拦路电网上。你们可曾想得到,北平目前还有什么地方没有不固定性的铁丝网点缀胜利一年后的古城?

  两个人起始摸我的身上,原来是检查。从后方昆明来的教师,似不必需要人用这种不愉快的按摩表示敬意。但我不曾把我身分说明,因为这是个尊师重道的教师节,免得在我这个“复杂”头脑和另一位“统一”头脑中,都要发生混乱印象。

  好在我头脑装的虽多,身上带的可极少,所以一会儿即通过了。回过头看看时,正有两个衣冠整齐的绅士下车等待检查,样子谦和而恭顺。我知道这两位近十年中一定不曾离开北京,因为困辱了十年,已成习惯,容易适应。

  北平的冬天来了,许多人都担心御寒的燃料会有问题。然而,北平十分严重的缺少的不仅仅是煤。煤只能暖和身体,却无从暖和这个大城市中过百万人的疲惫僵硬的心!我们可曾想到在一些零下三十度的地方,还有五十万人在冰天雪地中打仗?虽说那是离北()平城很远很远地方的事,却是一件真实事,发展下去可能有二十万壮丁的伤亡,千百万人民的流离转徙,比缺煤升火炉严重得多!若我们住在北平城里的读书人,能把缺煤升大火炉的忧虑,转而体会到那零下三十度的地方战事如何在进行,到十二月我们的课堂即再冷一些,年青学生也不会缺课,或因缺少火炉而生埋怨。因为读书人纵无能力制止这一代战争的继续,至少还可以更年青一辈,对国家有一种新的看法,到他们处置这个国家一切时,决不会还需要用战争来调整冲突和矛盾!如果大家苦熬了八年回到了北平,连这点兴趣也打不起,依然只认为这是将军、伟人、壮盯排长的事情,和自己全不相干,很可能我们的儿女,就免不了会有一天以此为荣,参加热闹。为人父或教人子弟的,实不能不把这些事想得远一点,深一点!

  一九四六年八月九日作

  

  沈从文:记蔡威廉女士

  民国十八年左右,朋友胡也频先生丁玲女士两人,由上海迁往杭州葛岭暂时住家。过不久,两个人回到上海,行李中多了一张丁玲女士的半身油画像。那画颜色用得暗暗的,好象一个中年人的手笔。问及时,才知道是孑民先生大小姐蔡威廉女士画的。当时只听说她为人极忠厚老实,除教书外从不露面,在客人面前也少说话。画并无什么出奇惊人处,可是很文静,毫无浮嚣气,有功夫。人如其画,同样给人一个有教养的好印象。试想想,在一个国立艺术学校教西洋画十年,除了学生,此外几乎无人知道,不是忠厚老实,办得到办不到?现在说起谁人忠厚老实时,好象不知不觉就有了点“无用”意思在内。可是对于一个艺术家,说起这点性格,却同“伟大”十分接近。正因不少艺术家给人的印象似乎是太欠缺忠厚老实了。凡稍稍注意过中国艺术界情形的人,一定就还记得起二十年来的各种纠纷,以及各个人其所以出名露面的,或出国对客挥毫,用走江湖方式显其所长,在国内则阿谀权贵,用拜老头子方式贡其所有。雇打手,作伪证,搞自我宣传,用心之巧,设想之密,真是无所不至。能言善道,谈话之多,在教育史艺术史上亦属绝后空前。忠厚老实的艺术家,是一种如何稀有少见的人物!若有人肯埋头努力,不求自见,十年如一日,工作不懈,成就且不说,只看看那个态度,实不能不令人产生敬佩之忱。所以当时丁玲女士就觉得她很好,很可爱,象一个理想艺术家。

  那张画相虽出自一个忠厚老实艺术家的手笔,它的历史说起来却充满了浪漫性。第一次我看它挂在环龙路一个俄国妇人公寓里,正是丁玲写《在黑暗中》时节。第二次我看它挂在万宜坊某人家三楼,正是也频失踪前一日。到后隔了数年,丁玲女士忽然在上海失踪了,某个朋友记载这件事情时,曾提及这画相,说连同许多信件书籍,已统被没收入官。可是过半年后,她被禁在南京陵园附近狮子桥时,我去看望她,书房里却挂了那么一张大画相。谁还给她的,向谁讨回的,无人知道。

  前年冬天我从北方回到湘西,住在沅陵。那时节南北两个国立艺术专门学校刚好合并,也迁沅陵上课,初来暂时都停顿在对河小旅馆里。我有个哥哥正住在沅陵城里“芸庐”新家,素称好事,生平只要得人信托,托他作事,总极高兴帮忙。为代学校找木匠工人,忙来忙去,十分兴奋。有一天,回来时却同我说:“到南门街上××店铺里,看见一群孩子,很可爱也很狼狈,不知从什么地方逃来的。住在那么一个坏地方。孩子们无人看管,在小天井泥水中玩。我问他:‘小东西,你是什么地方人?’那孩子举起小手来就说,‘打你,打你。’好,要打我,我怕了,好厉害!”哥哥说到后来,笑了。哥哥同我上街去,从那铺子经过时,正好遇着一群孩子同一个中年妇人出门,走过去一点,却遇见一个长头发先生,很象胡也频。我想起在上海某地方升降机旁见过林文铮一面。试作招呼,果然是文铮。介绍后才知道女的就是蔡威廉。一群孩子是两个人的儿女。大家稍稍谈了一会,到城门边看看窑货,就分手了。我那哥哥知道是我熟人,且知道是蔡先生女儿时,恐怕他们初来,吃什么都不方便,便赶快为孩子们送了点小食去。看到孩子们都挤在一处,哥哥想,这不成,得换个住处才好,就自动为他们去找住处。因此和一个姓白的同乡交涉,租赁了他那未完工的新房祝可是过不几天,学校出了事,闹起风潮来了。一闹风潮,纠察队,打架队,以及什么古怪组织都一起出现了,风潮且牵涉到每一个教员。文铮原是杭州美专的教务长,自然也牵扯在内。以后教育部派了陈之迈先生来调停此事时,借用我家房子开会,有些学生竟装作写生,分批来到我家大门前作画,以便探听谁进谁出。我觉得这些人行为可鄙,十分讨厌。中国各地方正有百万人在为国家打仗,我家乡朋友亲戚,已死丧了上千人,不少下级军官,伤痕未愈,就即刻用荣誉师名分接了四营新兵,又出发向前打仗去了。这些读书人来到后方,却打来闹去,实在看不惯。且明白纠纠纷纷,是非混淆,外边人也毫无办法。很有几个“艺术家”疑心多,计策多,沾上去说不定还有人以为我也在内,要夺他们臭皮蛋!因此一来,同大家都不常见面,同文铮夫妇也只见过几次面。哥哥虽好客,且欢喜那一群孩子,也不敢邀他们来玩了。

  我当时对于威廉的印象,同十年前差不多。她样子很朴实,语言很少,正和她那画像相称。且以为朴实的人,朴实的工作,将来成就一定会大得多。

  到昆明来后,我们凑巧又成为邻居,同住昆明北门街。问及时,方知两夫妇都离开了艺专,失了业。其中经过情形并不明白,但总觉得古怪。文铮或和朋友意见不合,放下学校事不干。蔡女士为人那么忠厚老实,对人几乎可说从不说过一句闹别扭的话,对职务又那么热心认真,若非二三子有意作弄,她决不会同这个学校离开。当时学校负责人,若稍微肯为这个学校着想,肯为艺术教育着想,蔡威廉女士本人即或要辞职,也一定加以挽留,不许她离开。可是她竟然离开了学校。且据朋友们传说,生活情形在沅陵时即已经很窘迫。

  但与两夫妇谈及学校时,她竟不说。总好象贫穷是并不什么可怕的,学校风潮闹下去,倒有点可惜。人家不要她教书,她还是可以自己作画。为证明这点理想并不因离开学校而受,墙壁上就贴满了她为孩子们作的小幅精美速写。

  可是事实上随之而来生活上自然也就有点麻烦了。房子那么小,大杂院那么乱,想安静作画是不可能的。初来雇的本地用人照例不合式,做不上三天又走了,作主妇的就得为一家大小八口作饭。五个孩子虽然都很乖,大的是个女孩,家务事还能帮点小忙,提提水,炉子里加加松毛,拌和稀饭,最忙的自然还是主妇。并且腹中孩子已显然日益长大,到四五月间即将生产。我住处进出需从他们厨房楼下经过,孩子们一见我必大声招呼,我必同样向这些小朋友一一答话。常常看到这个作母亲的,看了件宽博印花布袍子,背身向外,在那小锅小桌边忙来忙去。听我和孩子招呼时,就转身对我笑笑,我心中总觉得很痛苦。生活压在这个人身上,实在太重了,微笑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示。想用微笑挪开朋友和自己那点痛苦,却办不到。

  我每天早晚进出,依然同小朋友招呼。间或称呼他家第三位黑而胖的小姐做“大块头”,问她爸爸妈妈好,出不出门玩。小孩子依然笑嘻嘻答应“很好”。可是前两天听家里人说,才知道孩子的母亲,在家生产了一个小毛毛,已死去三天了。

  死的直接原因是产褥热,间()接原因却是无书教,无收入,怕费用多担负不下,不能住医院生产,终于死去。人死了,剩下一堆画,六个孩子。

  死下的完了,三十多岁就赍志而没,有许多理想无从实现。但人已死去,既不必为生活烦累,更不会受同行闲气,或比生前安适,也未可知。朋友们同情或不平,显然都毫无意义,既不能帮助这个朋友重生,也不容易使这个社会转好。惟生者何以为生?行将坠入这种困境或已经到了同样情形的朋友,是哺糟啜醨随波逐流以尽有涯之生,是改业跳槽经营小生意以糊口?艺术界方面二十年来我们饱看了一切人与人的斗争,用尽一切心机,使用各种法术,名分上为的是“理想”,“事业”,事实上不外“饭碗”二字。真真在那里为艺术而致力,用勤苦与自己斗争,改正弱点,发现新天地,如蔡威廉女士那么为人,实在不多,末了却被穷病打倒,终于死去,想起来未免令人痛苦寒心。

  一九三九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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